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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铜器上的神圣叙事——纹饰铭文里的祭祀密码
中华新闻网 2025-05-31 11:39
当幽暗的宗庙中烛光摇曳，当庄重肃穆的祭祀乐章缓缓奏响，那些端放于神圣祭台之上的青铜礼器便不再是冰冷沉重的金属，而化身为沟通天地的桥梁。兽面狰狞，云雷翻滚，铭文深镌——这些沉默千年的纹饰与文字，正是商周时代那宏大而虔诚的祭祀仪典最忠实的见证者与记录者。
商周青铜器上最摄人心魄的纹饰当属饕餮纹。那夸张变形、双目如炬的兽面，仿佛具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威慑力。它们并非随性而至的装饰，而是精心构建的神圣符号。在远古先民眼中，这些神秘兽面承载着沟通人神两界的伟力。正如学者张光直所洞察的，饕餮纹等兽面纹饰可能象征着萨满仪式中那通向神灵世界的通道，在祭祀时，它们便成为连接凡俗与神圣的桥梁。当祭酒倾洒、烟火缭绕之际，兽面上的目光仿佛活了起来，成为神意降临的视觉焦点，令所有在场者心生敬畏。
而器物上常伴饕餮左右的夔龙纹、云雷纹等，亦非闲来之笔。云雷纹如密云般滚动，似雷霆般震动，仿佛在器物周身营造出一片混沌初开、神力勃发的原始空间。夔龙穿梭其间，翻腾矫健，象征着原始生命力的涌动不息。这些纹饰共同编织出一幅笼罩祭器的神圣氛围，将整个祭祀场域转化为一处人神可以相感、相通的神圣空间。
当目光移至器物内壁或底部，那些古拙厚重的铭文则为我们提供了更为确凿的祭祀信息。许多铭文开篇便直陈“作宝尊彝”、“用作宗彝”等字样，点明器物神圣的祭祀功能。如商代“司母戊鼎”的命名，已清晰揭示其祭祀母戊的初衷。西周时期的长篇铭文，更如一部部凝固的祭典档案。利簋上记载的“甲子朝，岁鼎克闻夙有商”，不仅记录武王伐纣这一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，更特意标注“甲子”这一干支日期，与《尚书·牧誓》相互印证，强烈暗示了这场战争行动本身即是奉行天命的盛大祭祀。
青铜器上的铭文在祭祀中具有重要功能。它们不仅记录祭品来源、祭祀对象，更作为“告神之辞”，在庄重仪式中被高声诵读，让神灵“聆听”并“见证”人间的虔敬与功绩。如西周“史墙盘”等器物上的长篇铭文，详述家族功勋史，这既是对祖先功德的追述，亦是在祭祀中告慰祖先之灵，祈求其福佑绵延不绝——“子子孙孙永宝用”的祈愿，正体现着祖先崇拜观念下血脉承续的神圣渴望。
在祭祀中，青铜器上纹饰与铭文彼此呼应，共同构筑出完整的宗教氛围与仪式秩序。狰狞兽面纹饰以其视觉上的威压，营造出神灵降临的肃穆场域；而铭文则以文字的力量，具体传达祭祀者的身份、目的与虔诚心愿。器物腹部最醒目处常饰以饕餮等主纹饰，铭文则铸于器内或底部，这种布局本身便反映了祭祀时视觉中心与诵读中心的巧妙配合——祭器被安放于祭坛中央，纹饰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，而铭文内容则通过祭司之口回荡于庙堂之上。
西周中期以后，青铜器纹饰趋于简化，铭文却愈加丰富详实。这暗示着祭祀文化中理性与人本精神的悄然兴起。然而，无论兽面纹如何简化，无论铭文内容如何从单纯祭祀转向纪功颂德，其核心功能始终未曾脱离与祖先和神灵沟通的神圣框架。这些铸刻在青铜上的纹饰与文字，正是商周时代那宏大而虔诚的祭祀仪典最忠实的见证者与记录者。
当我们在博物馆的玻璃柜前驻足，凝视着这些跨越三千年时光的青铜重器，那些繁复的纹饰与斑驳的铭文，依然无声地传递着远古祭祀的庄严气息。它们不仅诉说着先民对神灵与祖先的无限敬畏，更是我们理解中华礼乐文明源起的重要密码。在这些凝固的青铜之上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民族在天地神祇面前寻找位置、确认存在的神圣努力——那虔诚的脉搏，至今仍在文明的血脉中隐隐跳动。(文／孙晓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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